原载1943年8月10日重庆《新民报》
哀胡抱一先生
前天在报上看到胡抱一老友,在渭南被刺逝世的消息,已生很大的感慨,昨天又看到王漱芳君坠马殒命的新闻,更增加了我这种感喟。人生祸福,如此难卜,觉得君子安贫,今日已不易谈到,而达人知命,更是极难做到的功夫了。
王君交浅,我且让别人去悼惜,胡君却是三十年的故人。记得民国三四年间,民党被袁世凯逼迫,大部中坚分子避居上海法租界,我就在那里认识了胡君。他穿一套半旧的西服,终日在外筹款办学,拉朋友教书,他一仰倒在穷朋友寓楼的卧榻上时,露出了西服裤子,无数的破洞。朋友说他忙破了裤子,真有点傻劲。那时他是翩翩年少,他并不以为有碍他面子,未曾换了那套西服。前三年,在重庆晤面,他说:“二十年前的小孩子,你都半老了,何况我?然而我还在傻干。”想不到这种人会横死,也许就在这点傻劲上吧?
民党老人郝耕仁,老无所闻,客死甘肃河西,是胡君代埋的。我们见面曾为郝叹息不已。今胡君虽遭不幸,却胜于郝之投荒而死,“没世而名不称舆”,他是有功可录,有传可记的。这或者可慰他于九泉吧?